公益中科 https://m-mip.39.net/baidianfeng/mipso_6213655.html马琳(艺术评论员)
上午的阳光,从繁密的枝叶间缓慢的筛漏下来,斑驳里泛着明晃晃的光,或整齐的排列,或错乱的重叠,细碎的,散落一地,剪影了被寂静和古朴覆盖的院落。
下午的阳光,宛若一盆清水,空气里滋浮着丝丝缕缕早春的气息,青砖碧瓦、红门灰墙将这个复杂的世界隔离成了两部分。一个是雅致、安然,传统的院内;一个是喧嚣、繁华,现代的院外。
院落里,世界还是多年前的模样,历史的烟卷未灭,辉煌的时光依旧闪闪发亮,庭院、檐草、水井、栏椅、老窗、隔扇……抚摸着光滑微凉的墙壁和柱头,仿佛踩进了时光逆流的轨道,和着轨道里暖洋洋的风,记忆被慢慢解冻、苏醒。昔日的影像也随着一些恍恍惚惚的画卷渗出了今天生活的表面,依稀间,耳边有了曼妙动听的曲子,有了隐匿在花园中练嗓子的俊俏身影,有了琴瑟和鸣的鹤发童颜……
有雀鸟三三两两的鸣叫,脆生生的;有枝叶悉悉索索的响动,时而沉入水底,时而升至半空;还有皮革撞击石板的声音,是人世轻重缓急的步子;甚至还有钟声,来自几丈红尘的隔壁。当90度左右的开水冲进玻璃杯时,也发出了声音,竹叶青鲜嫩的茶芽,遇水直立、上下沉浮,让杯中的舞蹈顾盼了早春的乐曲。
我就忙碌在其中的某个院落里。工作之余,喝茶、看书,窗外竹影摇风。
痴迷于某一件事,有时候,在旁人看来,似乎是没道理的,而我,只能掩着内心的欢喜,甘愿呆在自己“庐山”里。文件袋、手机、笔记本电脑、PPT、会议、谈判、尔虞我诈、万千机巧围绕着的我们,居然还有心情泡一杯竹叶青,透过竹叶点缀的屋檐,在心里遥望南三百里外的峨眉。午饭后,翻开一页书,有令人神往的句子让目光停驻,良久,又一页一页翻过,再找回那些句子,颇费了些周折,再读,初时的感觉便淡了许多。就像一杯茶,偶尔有一口,喝出了春日峨眉的雾气,再喝,雾气几乎没有了,使劲找,还是没有,甚至连之前自己对雾气的感觉都变乱了。
执着于计较就是蠢,用力看便成盲。
索性端起茶杯,走上阳台,向着眼前的院落,向着远处的山野,溯回古人的诗句里。诗句里的古人,也端起茶杯,喝出的就不仅仅是雾气了:
“恰似饮茶甘苦杂,不如食蜜中边甜。”“重裘何富,负薪何穷。烹茶何俭,饮羔何丰。天意茫茫无问处,人事悠悠定何许。”苏轼和于石,喝出了茶的廉俭;
“花繁春正王,茶美梦初惊。赖有兹文在,犹堪畅此生。”“当年曾胜赏,生香熏袖,活火分茶。”薛能和李清照,喝出了茶的美妙;
“所孕和气深,时抽玉苕短。轻烟渐结华,嫩蕊初成管。”“锄山拣日春栽药,汲水和云夜煮茶。耕录有文须点看,旋摇松露入朱砂。”陆龟蒙和王镃,喝出了茶的和融;
“清酌献茶修薄供,摄心归敬誓余生。全家饱暖君恩重,佛日光中祝圣明。”“南人敬爱客,以此当茶汤。慇勤谢其来,此意不可忘。”许及之和戴复古,喝出了茶的敬爱。
阳台上的圆形藤桌,我抿几口茶,一边回复着工作信息,一边翻看约翰·梅西的《文学的故事》。书中对于东方文学的介绍,篇幅极短,只是在第三章“神秘的东方文学”里,着重提到了中国孔子、李白二人。并引用了李白的《怨情》一诗:“美人卷珠帘,深坐颦蛾眉。但见泪痕湿,不知心恨谁。”还译成了英文。
“AlovelywomanrollsupThedelicateblind,
ShesitdeepwithinTwitchinghermotheyebrows
Whomayitbe,ThatgrievesherheartOnherfaceoneseesOnlythewettracesoftears.”
用这首诗,约翰·梅西赞赏了李白优雅从容的人性,以及奇异瑰丽的想象力。遗憾的是,在被译成英文的这首诗里,我几乎感觉不到诗意的美感。是啊,比如诗仙笔下动人的“深坐”,该如何翻译呢?比如我偶然喝到的春日峨眉的“雾气”,又该如何翻译呢?
不急,再抿几口茶,学美人,且“深坐”。
岁月无情,诗书有味。说来似乎有些可笑,一个奔四的男人竟会常常被一片霞光,一缕炊烟,一线飞泉,一只倦鸟,一句妙语,一粒茶芽触动。甚至,面朝霞光把车开得再慢一些;甚至,试图将农舍间的袅袅炊烟晕染于宣纸;甚至,对着山涧冥想平静开阔的活水源头;甚至,用手机拍一张小八哥放进八大山人的冷眼里;甚至,执拗的将“茶当酒”与“钞当读”刻成闲章;甚至,为好喝的竹叶青组织一次明前的峨眉旅行,访茶、访山,幸运的话,或许还可以访到走丢的春日雾气。
夕阳西下,*昏茶凉。再续上半杯水,入口温热,淡而有味。窗外的院落和街市已有零星的灯花,微红的光芒透过灯笼轻脆的纸张,影影绰绰的盛开。
(马琳,中国楹联学会会员,中国版权协会艺术品专委会委员,专栏作家,成都大学中国-东盟艺术学院客座教授,成都文殊坊项目文化创意总监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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